文｜秦明、孟涛；封面来源｜访者供图
唐老师，南京长江都市智慧建筑研究院院长，是我们的老朋友。 2023年6月份，我和他聊了一次智慧建筑的未来发展 《对话唐觉民：智慧建筑要尽可能减少硬件数量》 。没有高质量的数据，即使有再好的技术也没用，就像枪没有子弹。上周，我们在一起交流设计行业转型的一些现状。未来不需要这么多设计院，这在业内有一定程度的共识。中小设计企业的出路之一，“顾问服务+设计”的模式可能会存活。AI时代，不能是“一头狼带着一群羊”，个个都应是能打的精英。
01 AI时代，建筑设计院的出路
孟涛：最近我注意到不少室内设计领域上市公司在快速推进与AIGC相结合的案例，发布类似产品。从行业角度来看，室内设计似乎与AI大模型结合更为容易？相比之下，建筑设计领域与新技术的结合似乎较为困难，至少目前还没有看到显著的动作。我想听听老唐你的观点。
唐觉民： 关于AIGC，我们也在研究。一开始，这项技术非常热门，同时也引起了业内的一些恐慌。在建筑设计领域，我认为还是有一些基本问题要弄清楚，用AIGC做些啥？提升效率、替代人工，还是做些创新应用？首先，建筑领域缺乏可用于训练的大型数据集，垂直大模型的建立不会那么迅速。没有数据，就没有语料来训练模型。其次，装修行业走在前面，我认为这是合理的。装修周期较短，且在一些特定场景下，需要快速向客户展示效果，因此在设计前端使用这些技术是比较可行的。
然而，要说能否生成大量施工图，或进行复杂的技术设计，这需要法规的支撑，尽管有些企业在施工图领域在做一些尝试，目前来看还有难度。装修行业的规范相对较少，在这个领域推广AIGC会较快看到效果。但在整个建筑行业实现变革仍然是一个挑战。
秦明：最近我在思考，未来能够存活下来的设计院会具备哪些特质？过去，设计院只是简单地组建个团队，接到项目就能赚钱，技术含量并不高。现在许多设计院开始转型，比如开发数字化产品。但是，转型过程需要极高的投入，至少数千万的投资才能打造出雏形系统。然而，对于许多设计院来说，这样的投入是负担不起的。这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如果他们还想在未来10年继续生存，他们如何做，将会面临哪些挑战呢？
唐觉民： 数字化转型并不是设计院生存的必备保证，这一轮的行业变化将导致一批设计院淘汰。未来，我们不需要这么多设计院。这不仅是我个人观点，也在业内有一定程度的共识。
关于存活下来的设计院将具备哪些特质。我们可以参考国外，尤其是西方发达国家的建筑设计院模式。他们的城市化率普遍超过75%，新建建筑量较小，处于一个平衡状态。据我了解，国外设计公司或建筑事务所通常有两种作业类型：一种是完全基于BIM平台作业，另一种仍然以CAD为基础。即使是美国的大型设计顾问公司，他们的数字化和信息化应用程度也与我们相似，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由于业务量的减少，未来的设计事务所会趋向小型化，不像现在这样规模庞大。例如，欧美国的著名事务所也只有几百人，这样的规模更符合未来的市场需求。
要想活下去，建筑设计院还是需要以建筑业务为主。如果转型到完全不同的领域，那么即使公司还在，老板还在，但原有的业务已经消失了，那就不是设计公司了。在数字化转型中，还是需要把数字化与企业自身的业务结合，国外的一些模式值得我们学习，特别是EPC、DB这类工程总承包模式。拥有强大数字化能力的设计院在资金和技术的支持下，将具有巨大的优势。
秦明：中小型设计院能否存活下来，与它们做数字化转型没有太大的关联？
唐觉民： 我认为没有太大的关联，数字化只是一个更好的工具和手段。过去不少公司规模庞大，人员众多，专业配置齐全。如果能转型为工程咨询公司，那么业务范围将大大扩展，建筑设计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块。
不过，要成为一家优秀的工程咨询公司，数字化转型就变得尤为重要，我们需要思考如何获取大量数据来支持项目管理和决策。过去的工程咨询公司可能依赖于资深工程师的经验，但未来的方向必然是通过数据分析来指导工作。因此，这类企业构建全过程业务的数字化平台，实现数据流转、业务闭环，就会非常有意义。
秦明：中小企业他们的出路之一，“顾问服务+设计”的模式可能会存活。
唐觉民： 目前，我看到了一些情况，现在的项目越来越注重前期工作。 过去，业主提供一个任务书，设计师只需按照要求进行设计。 但现在，设计师需要与业主深入沟通，帮助他们制定任务书，服务变得更加前置。 这种顾问加设计的模式，并不是所有设计师都具备的能力，它代表着服务模式的转变，而不仅仅是数字化转型。
当然，运用大模型和先进技术可以提升效率。我参观过上海的一家由海外归国年轻人创办的数字化设计公司，他们致力于制作数字化内容，例如为科幻小说《三体》的体验馆提供设计服务。他们专注于软件部分，不涉及硬件如屏幕和音响等。通过使用AI工具，其工作效率大幅提升，原本需要几十人的工作，现在只需5人就能完成。
秦明：这是AI时代催生的，团队组织的变化。
唐觉民： 传统模式是靠团队作战，接下来会有超级个体团队的出现，每个人都需要能够独当一面，相互紧密支持。这样的团队结构能够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从而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生存下来。换句话说，不能是“一头狼带着一群羊”，而是个个都是能打的精英，或者说是一群狼。
孟涛： 这也是未来公司的一种特点，我判断其实更多的是以合伙制的。未来企业的主体，大概率都是很强的个体。他们广泛利用社会资源，把大量的重复劳动交给AI工具或社会。
02 数字化挑战，现行法规体系需要变化
秦明：从设计院视角看，他们都是如何应对数字化趋势的？
唐觉民： 不同的设计院在专业性质上有着显著差异。工业类设计院，其工作方式和建筑行业的设计院有很大不同。
讨论数字化转型，不仅仅是每个环节的数字化，而是整个行业运作方式和业务流程的改变或重构，与传统的工业化时代有着本质区别。在农耕时代，马和牛是最重要的动力来源。而进入工业时代，蒸汽机取而代之，但这一变革并非简单地将马和牛换成蒸汽机。它涉及到整个生产协作方式和运作模式的变化。
当我们真正迈入数字化时代，将不再是开发商或业主筹集资金后，简单地委托设计院设计，再由顾问公司、总包等参与其中。在新型的数字环境中，我们需要深入思考未来的协作模式将如何变化。数字化带来的变化强调以数据为中心的共享、协同工作，打破了传统的线性传递模式，需要是全方位、多专业协同的并行工作方式。
基于这种情况，是否有好的解决办法呢。实际上这是一个涉及整个产业链的全环节问题，不是一两家企业就能解决的。包括一些头部设计院，他们推行的PLM模式也难以全面实施，只能进行一些试点项目。究其原因，以BIM模型为成果交付，现行的法规体系需要重构，这是建筑行业面临的一个更加艰巨的挑战。
秦明：有看到现在法规层面，有哪些积极的、重大性的变化？
唐觉民： 深圳在今年春节前审查通过了“关于建筑新型基础设施设计标准”文件，现在已经正式发布。该标准将BIM视为新型基础设施，这与水和电力等传统基础设施同等重要，还将智慧建筑的数字化平台也纳入基础设施范畴，这是一个前瞻性的举措。深圳在建设数字城市这方面展现了其创新精神。
回顾历史，最初建筑行业并不像现在这样细分专业，农民不需要设计图纸可以自己建造房屋。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为了满足大规模建设和安全性的需求，工业技术被引入，逐渐形成了各种建筑专业。没有电力等基础设施，我们无法建造高层建筑；同样，没有网络基础设施，智能化和数字化就无从谈起。如果政府将数字化技术、物联网技术等要素作为建筑的基本组成要素，可能会加快促进整个产业的数字化转型。
孟涛： 是的，正如我之前所提及的，是否能够将数字化的内容转变成建筑领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甚至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这样做能够推动其发展。因为目前的情况是，由于缺乏明确的标准、体系、验收和执行标准，以及成本核算的方法，这项数字化内容仍处于一种边缘化的状态，既非必需，也缺乏统一的规范。如果未来的发展中能够解决这些问题，那么这项内容的发展速度会大大加快。
唐觉民： 确实存在一个问题，目前我们缺乏相关标准，但标准往往是基于大量的经验和实践研究积累而成的，而不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新兴领域的初期，是不可能立即形成标准的。我们需要时间和实践来验证和沉淀，比如，最初我们认为成本是十块钱，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可能发现五块钱就足够了，一些新技术的应用也是如此不断探索和总结。因此，要想创新并走在前列，我们必须勇于试错并快速迭代，总结近几年我们在数字化进程中的实践经验教训，特别是在智能化或智慧建筑行业，标准的更新速度需要比较快的。
秦明：会不会存在标准规范泛滥的情况？
唐觉民： 近年来住建部层面在精简现有标准，旧的标准也将逐步废止，鼓励行业协会自行制定标准。从我的理解来看，国家标准是最低要求，行业标准，尤其是企业标准才是更高要求，只要高标准才能做出有竞争力的产品。然而，当前社会存在标准制定相对随意，谁拥有发言权，谁都能制定标准。许多制定标准的人缺乏实际工作经验，制定的标准往往过于宏观概念，忽视了可实施性、成本问题，有些标准的条款落地性差。这确实是当前的一个需要思考解决的现实问题。
03 找到热爱之事
秦明：最后，我想谈谈一个重要的话题，那就是设计院里肯定还有很多年轻人，包括学生群体。我之所以特别关注这个板块，是因为目前建筑行业中的许多年轻人确实面临着不知道该如何发展的困惑，出路在何处？
唐觉民： 我之前与头部高校建筑学院领导交流过这个话题。如今学生招生也开始出现困难。我询问了他的看法。他表示，过去市场对建筑行业的需求过大，导致许多人认为从事建筑设计是个很赚钱的行业，就像进入银行或其它金融行业工作一样。但如今，这种观念已经过时。年轻人如果仅仅是为了追求更多的金钱而选择建筑设计，那么他们应该考虑转行。如果他们对建筑设计有真正的热爱，那么在如今激烈的竞争环境中，他们需要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进一步掌握更多相关技能。这样，他们才能在这个行业中立足。
秦明：哪类年轻人是你看好的，也要招进来的？
唐觉民： 自主学习能力强的人，适应能力强的人，不是天天等着被动接受任务的人。而是看见什么，愿意去学，愿意去试，愿意主动去探索的人。未来也是人和AI在赛跑，更多的机会可能在于跨专业的交叉与融合，持续的学习能力是未来必备的基础能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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